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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涟45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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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嘉树心生欢喜,同时不停地告诫自己:关心和喜欢是不同的,不可将关心错认为喜欢。

朱涟继续问:“也许,像李长吉一样,心里的苦,说出来会好受些,若是当年李长吉身边有一两个朋友分担,也许就能熬过去,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,教人叹息不忍。”说到撒手人寰的时候,声音是颤抖的。

朱涟的手抓住诗集,指甲似乎都快抓破封面,话说至此,若说话语中还是指的李长吉,也不会有谁共情死去已千年的诗人至此;若是另有所指,谁又能确定朱涟口中的诗鬼是在指谁?

沈嘉树从朱涟手中抽过诗集,翻两下,整本集子不知被翻多少遍,封面已经皱皮。

书中内页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,还有一些被水渍沁湿的痕迹,一小团一小团的,不像是掉入水中,更像是泪痕。

沈嘉树眼中似乎可以浮现出朱涟夜里独自一人挑灯夜读的情景,读至情深处,从含情眼眶中流下一串又一串珍珠似的眼泪,泪水沾湿纸张,使得带有情意的纸张变得愈加珍贵。

朱涟不肯承认,许是怕人议论,怕听见人言,怕人笑。

也许世间不被人笑的,不能称之为情意。

沈嘉树伸手抚摸纸张上凹凸不平的印刷痕迹,手指头传来微弱的触感,有时候又觉得太清晰,清晰得像言辞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情意。

无数念头在沈嘉树脑海中打转,最终下定决心,选一个最不伤心。

你的心和我的心。

“王妃是怜惜李长吉之才,世人能读懂李长吉诗的读者,只在少数。毕竟,大部分人人生如此完满,世间甚至没有情字容身之所。”沈嘉树说话的时候,不禁想起来一些人与一些欢笑。

军旅生涯,除种地和上阵杀敌外,时光流淌得缓慢,若是不开些玩笑,时光难挨。

沈嘉树身处人群中,耳边萦绕着那些笑声,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。

如果不能融入世间存在的任何一个小团体,除无边孤寂外,人还能有什么样的感受?

依沈嘉树看,朱涟的社交经历与他没有什么不同,朱涟在王府后院那么多年,小娘子十个以上,朱涟没有同其中任何一个情同姐妹。

沈嘉树继续说:“王妃也一个字都没说,怎么苛求李长吉倾诉烦恼?且李长吉在人世若是有知己挚友,岂会镇日里情思如鬼诉。”

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念叨:李长吉在上,原谅我等在此胡说八道。

年岁愈长,在生活中遇见的困难愈大愈多愈深,生活中的风从微风拂面到狂飙飓风,人在暴风中,做到勉强站立都已经很困难,从哪里来的精力与外界互换信息,缔结链接。

朱涟说的,她自己都做不到,只是美好的愿望听起来情深意切,不忍不回应而已。

“也许是惜才,倒不是惜才,只是,难道无才之人就不可惜,无能之人就不值得怜惜?”朱涟偏过头,“无德之人,也许只是为活下去。”

两人的机锋一来一回,有来有往,像模像样。若是得道高僧在旁,也许会在脑海里搜索,两人的交谈,到底在说哪本佛经上的典故。

沈嘉树不认同朱涟的观点,总觉得每听朱涟多说一句,越发清晰明了其处世准则如何在人世举步维艰,忍受无穷无尽的委屈,还一头雾水,满面困惑。

太过于理解他人,为他人着想,即便他人正在伤害着自己,是一种对自我的暴力。

暴力是世间最应该消除的东西,却像野草一样除不尽,四处生。

“圣人之言,源迹源心,王妃真这么想,世间可说之人也屈指可数。”沈嘉树看着朱涟,神色莫辨,“也许我与王妃道不同。”

道之不行也,愿蹈东海而死。

你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,天热起来的时候如熔炉,天冷起来的时候冻如冰窟。活在人世,不是正在熔炉煎熬,就是在冰窟里受冻,冷热交替是常态,平等地不放过所有人。

唯一美丽的春,眨眼皆逝,教人如何不伤感。

“愿闻将军之道。”朱涟。

道是拿来行的,不是拿来说的,沈嘉树没有传道的兴趣,也不欲与人谈什么道的,他一向直接做,少言。

李长吉写的东西有鬼气,读李长吉诗文的朱涟眉目间有黑气,等到七月半鬼门大开的时候,沈嘉树打算请几个道士来府中打醮,做一场法事,驱一驱邪。

虽然沈嘉树一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,他相信的是无论是鬼气邪气还是魔气,都不在妖魔鬼怪身上,而是藏在活人心里。

驱山中邪易,驱心中邪难。

说破无趣,埂在两人之间的李长吉诗文,或者说将两人心绪连接在一起的李长吉诗文,是无法绕过的。

“李长吉离世时年仅二十七岁,我比李长吉离世时还要痴长两岁。”沈嘉树遥望蓝天,神情肃穆,没有再开口的意思。

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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